年5月12日,汶川大地震的十周年纪念日,各地在这个日子组织了一场“陶冶丝路城市戈壁挑战赛”,以此追忆在大地震中遇难的人们,同时鼓励活下来的人们继续前行,不畏风雨。
在所有参加挑战的选手之中,李应霞是非常特殊的一个,这个笑得爽朗的年轻女子,在年汶川地震中失去了双腿,她穿越戈壁靠的是一副金属制成的假肢,以及手中的拐杖。
艰难人生对于李应霞而言,她曾经遭遇的人生波折,或许比穿越戈壁更加艰难。
年那场大地震几乎毁掉了她的人生,但是十年之后,她还是坚强地站了起来。
李应霞的前半生似乎一直都在和苦难两个字挂钩,她出生的地方是安徽省一个非常贫困的小山村,村里连一条完好的公路都没有,想要走出大山就需要好几个小时,在这样一个村子里长大,人生几乎一眼就可以望到头。
但比较幸运的是,李应霞的父亲,母亲都还算是有志气的人,为了让家中的两个女儿将来能够过得好一些,父母决定放弃老家的生活,居家迁往都江堰。
来到都江堰之后,姐妹俩进入了当地的打工子弟小学读书,父亲和母亲则昼夜不停地工作来为姐妹俩支付学费。
可是这学上了没几年,李应霞的母亲突然病倒了,去医院检查之后,医生摇着头对一家人说,母亲因为长期的劳累导致了严重的腰伤,现在根本不能做重活了。
李应霞的父母平日里主要的来源就是在工地劳作,如今母亲倒下了,全家只有父亲一个经济来源,而两个孩子也面临失学的危险。
李应霞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,还是个中学生的她做了个艰难的决定,她要提前离开校园,把念书的机会让给妹妹。
其实当时李应霞的学习成绩还不错,但是她想到妹妹比自己年龄小,而且成绩也比自己好一些,自己作为姐姐,应该先扛起家中的担子。就这样,怀着满心的遗憾,李应霞提前步入了社会。李应霞没有学历,年纪小,找工作处处碰壁,折腾了很久才终于在一家饭店找到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。
每天主要的工作就是在后厨打杂、刷盘子,一天得工作将近十个小时,虽然是个小孩子,但是工作的地方也不会有人因为她是未成年人,就对她格外照顾,受的苦、受的累,并不比别人少。
即便李应霞这样努力,但每个月的工资依然相当微薄,顶多是能够自己花销,如果想要供妹妹上学,给母亲治病,是完全不够的。李应霞看着工资条上一串稍显寒酸的数字,眉头越皱越紧,她需要很多很多的钱,可是钱要从哪里来呢?
这个时候有个同事找到她,给她推荐了一份不错的工作,原来李应霞平时有个爱好,那就是唱歌,她虽然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,但却意外的很有天赋,在电视里或者广播上听到一首歌,她就立马能够记住旋律,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在角落里哼唱。
有几个同事注意到她唱歌好听,有时候就让她给大家唱一段。李应霞这项技能帮了她大忙,听说李应霞苦于手头钱不够,同事便告诉她,附近开了一家啤酒长廊,主要的工作是推销啤酒,正在招揽一些唱歌好听的女孩子到那里当推销员,李应霞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?
用唱歌的办法来推销啤酒,也算是行业特色,这个啤酒长廊刚刚开业不久,生意火爆,正缺人手,李应霞到了之后,排了好几个小时的队才见到人事,人事一开始并不愿意要她,因为她看上去普普通通,并不起眼。
不过,李应霞一开口,这幅嗓子让人事又转变了态度,李应霞唱的好听,虽然说平时性格比较害羞内向,但是在台上很放的开,人事因此觉得,这个小姑娘应该还是能胜任推销员这份工作的,于是李应霞就留了下来。
没想到这一留下来,李应霞就很快唱出了名气,许多客人都知道啤酒长廊里有一个姓李的歌手,一副好嗓子,天生就是歌唱家。
又过了一段时间,这个啤酒长廊改成了酒吧,李应霞也就正式成为了酒吧的驻唱歌手,这份工作给李应霞带来了不少收入,家中的经济情况也终于缓解了。
一开始父母不太同意李应霞到酒吧去打工,因为觉得酒吧人多口杂,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在这种地方工作,终究没有什么好事儿。
但一来李应霞喜欢唱歌,二来她和同事们相处得还不错,并没有谁欺负她,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,她的家庭,经济开销实在太大了,李应霞早早辍学,以她的学历也是找不到什么很好的工作的,眼下这份工作就是最理想的状态了。
李应霞知道父母心里在想什么,她对父母不断地保证,她有能力保护自己,也会尽自己所能照顾家庭,看到女儿已经这样讲,父母就不好再反对什么。
就这样,李应霞在酒吧里长期待了下来,越唱越火,成了一条街上小有名气的歌手,甚至有不少粉丝慕名而来。
这些崇拜李应霞的粉丝里,有一个男人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,这个男人平时也在酒吧工作,和李应霞一样属于无依无靠的状态,经济状况甚至还不如李应霞,可这个男人表现出来的淳朴和热情让李应霞深深感动了。
自幼漂泊,李应霞其实是一个很缺爱的人,父母因为生活的担子没有办法分给女儿太多的照顾,从十四五岁的时候起,李应霞就被迫成为了一个大人,每天都思考着明天该怎样活下去,已经很久没有人把她当成一个需要关爱和照顾的年轻女孩,但现在这个男人的出现,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。
他每天给李应霞发短信嘘寒问暖,问她有没有回家,问她今天心情好不好?问她喜欢吃什么。
有时候李应霞回到后台,会发现这个男人给她带来的饭盒,里面是热腾腾的饭菜,这些看起来有些微不足道的关心,却让李应霞感动的眼泪直流,因为那正是李应霞内心深处渴望很久的东西,她希望有一个人能够照顾她,爱她,给她一个温暖可靠的肩膀。
没多久,李应霞就和这个男人确立了恋爱关系,她兴冲冲地把这个男人带回家给自己的父母看一看。
一开始,父母亲是有些不同意的,因为他们觉得这个男人连存款都没有,哪怕是自家不求彩礼,可将来小两口的生活难道还要靠李应霞一个人去维系不成?
但李应霞的男朋友却突然表了态,对李应霞的父母说,为了打消二老的疑虑,自己愿意做上门女婿,这个条件的确让李应霞的父母很心动。
李应霞的父母内心是有些重男轻女的,虽然多年来这个家庭是李应霞这个女儿在支撑,但是,父母总觉得家中要有一个男人才能支撑的下来。
现在李应霞的男朋友主动做上门女婿,算是正中父母的下怀,于是这件婚事得到了父母的允许。
年2月,21岁的李应霞和男朋友来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,正式结为夫妻,结婚之后,李应霞觉得自己幸福极了。
那个时候她的很多同事以过来人的身份,劝她不要那么早结婚,她太小了,所以才把眼前的男人当成个宝,以后长大了就会知道,能遇见好男人还多着呢,干嘛要21岁就一脚踏进婚姻的坟墓?
可当时李应霞是听不进去的,她觉得自己难得遇上了一个知冷知热的人,当然要好好把握。
可李应霞没想到,自己的美梦只不过持续了短短的三个月。
突遭剧变年5月12日,那场震惊全国的大地震发生了。李应霞因为前一天工作繁忙,所以睡到中午时分才起来,丈夫喊她赶紧过来吃饭。
李应霞应了声,正往客厅走的时候,忽然就感觉地面晃动起来,李应霞还清晰的记得,她看到桌面上的水杯不断的颤动,泛起涟漪。李应霞一下子蒙了,她意识到危险正在发生,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,直到屋内开始强烈的震动,两个人才慢慢回过神来,想起来要赶紧逃生。
夫妻俩慌不择路地冲到走廊,可是他们刚走出去,楼房就轰然倒塌,李应霞一瞬间就被埋在了废墟之下,她感觉后脑勺被重重的砸了一下,然后一个又一个的石块从高空坠落,重重的砸在她的身躯之上。
一股剧痛从四肢蔓延开来,有很长一段时间,李应霞都是恍惚的,她处在黑暗之中,内心惶恐不安,又过了很久很久,李应霞才开始拼命的呼唤丈夫的名字,希望他能够给自己一个回应。
可是李应霞稍微一动嘴,感觉泥土和沙子直往自己嘴里灌,她只能凭借感觉,判断丈夫好像就在自己附近。
她又想起自己的母亲和妹妹,她们还在卧室之中休息,也不知道怎么样了,李应霞忍受着她内心的恐惧,不断地呼救,喊了很长一段时间,也没有人回应她,李应霞的心情渐渐绝望了,可她还是不断地祈祷,希望自己一家人都能活着。
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,李应霞忽然听到了母亲和妹妹的声音,她听见母亲在喊自己的名字,喊丈夫的名字,李应霞大为惊喜,连忙想要张口给个回应。
可这个时候她被掩埋了太长时间,已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,但至少凭借外面的声音,李应霞判断母亲和妹妹获救了。
同时,她还听到救援人员就在自己的附近。一段很漫长的时间过后,李应霞注意到光亮透了进来,救援人员发现了她!
看到李应霞还活着,救援人员也非常兴奋,于是赶忙组织救援,但这个时候李应霞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子,用尽力气扯开嗓子对救援人员喊到:“先别管我,先救我丈夫,他在我的后面!”
救援人员一下子都愣住了,按照当时救援的原则,是先发现谁便先救谁,因为资源紧张,无论是搜救人员还是抢险器材都很紧张,既然先发现了李应霞,那就应该先把她救出来。
可现在李应霞主动要把生的希望让给丈夫,而且李应霞哪怕已经全身脱力,却还是极力地对救援人员解释,她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平平安安的,这样即便自己死了也心甘情愿了。
救援队一时间无言以对,他们最终还是尊重了李应霞的意见,先搜救她的丈夫,令人欣慰的是,李应霞的丈夫并没有遭遇什么危险。地震发生,楼房倒塌的时候,他正好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,一根柱子为他撑起了活命的希望,因此他并没有受什么伤。
现在母亲,妹妹和丈夫都获救了,李应霞感觉自己的内心一下子踏实了,这个时候天色已晚,救援人员终于腾出手来开始营救李应霞,但是当救援人员把李应霞救出来抬上担架的时候,他们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。
李应霞被压得太久,她的双腿血肉模糊,以救援人员的经验,他们都清楚,李应霞的双腿是很有可能保不住的,医院之后,医生的诊断也验证了救援人员的猜测。
李应霞双腿的神经都已经坏死,想要保住性命,就必须做截肢。
昏迷之中的李应霞并不知道这糟糕的一切,她在昏沉之中接受了手术,从此成为了一个失去双腿的残疾人。更让人惊诧的是,当医生想要寻找李应霞的家属,说明情况时,只找到了同样在治疗的李应霞的母亲和妹妹,她的丈夫却不见踪影。
李应霞从疼痛之中醒来,发现自己已经失去双腿,绝望地哀嚎起来,不知过了多久,她才终于强迫自己冷静,她用最后的理智询问医生:她的亲人在哪里,母亲呢?妹妹呢?丈夫呢?
医生安慰她说:母亲和妹妹只受了轻伤,休养一段时间就好,但关于她丈夫的去向,医生却也说不清楚。
李应霞的丈夫并没有受什么伤,在医院做了简单的消毒之后,人就消失了,医生虽然很不愿意对李应霞这样讲,但医生还是觉得,很有可能是丈夫得知李应霞截肢之后,担心这个残疾的女人会拖累自己,所以才玩的这一手失踪。
李应霞没想到丈夫如此无情,她甚至还以为丈夫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故,医生反复说明她的丈夫不过擦破了点皮之后,李应霞才慢慢冷静下来。李应霞并不傻,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裤管,便能够想到最糟糕的结果,可是丈夫真的如此无情吗?
他们毕竟谈了那么久的恋爱,还是合法夫妻,难道丈夫要以这样无声无息的方式抛弃她吗?至少他应该跟自己说明,而且,自己就是因为先把救援时间让给了他,才导致这一切的,不是吗?
长路漫漫在出院之后,李应霞试图联系丈夫,哪怕丈夫真的要抛弃她,李应霞也想从丈夫的嘴里亲口得知这个结果,才能死心。
可是电话打过去之后,却显示空号,李应霞又开始联系丈夫的亲人、朋友,但那些被李应霞联系上的人不是说不知道,就是非常冷漠的挂掉电话。
在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之后,李应霞终于决定接受现实,她不断的回想自己和丈夫这几年来的相处,发觉自己可能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,也许当时自己把生的希望让给他,在丈夫看来也是理所应当的吧?
李应霞强迫自己忘掉那些痛苦的回忆,她希望自己能够站起来,这个家不能没有她,妹妹年纪还小,还要念书,母亲年纪大了,自己如果再倒下,这个家就真的没有希望了。李应霞开始接受恢复治疗,剧烈的疼痛每天都伴随着她,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。
李应霞这才知道,原来能够做一个健康的人,就已经是世界上莫大的幸福,现在的她,连正常的生活都做不到,不管去哪里都需要靠着一副拐杖,还有那新装上的假肢,时时刻刻摩擦着李应霞的皮肉。
每天做完康复训练,卸下假肢,皮肤上都磨出了一圈血泡,看起来如此狰狞恐怖。
每当母亲和妹妹睡觉的时候,李应霞就忍不住一个人窝在床上偷偷的流泪,她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敢于流露这些糟糕的情绪,平日里不管再难,她都是笑着的,她想告诉母亲和妹妹,以及所有的关心自己的人,自己还好,能坚持下去。
其实她自己心里总是钻牛角尖,她想,为什么地震让自己失去了双腿呢?为什么自己不干脆死在那场地震里呢?这样自己就再也不用面对这些糟糕的事情了。
可是每当早上醒来,看到眼前母亲和妹妹憔悴的脸,李应霞又赶紧摇摇头,把这些糟糕的想法剔除出去。
她告诉自己,自己绝对不能这样自我放弃,她很年轻,她才21岁,人生不过走了四分之一罢了。没有人能够给她真正的帮助,她只有靠自己,但她不断地在绝望之中对自己说,你还活着,怎么可以屈服?
让李应霞从负面情绪中彻底挣脱出来的,还是自己的进步。有一天,李应霞忽然发现自己穿着假肢走路的时候比过去顺利了许多,她不清楚这个变化是何时发生的,也许在她消沉的同时,那些康复训练也在慢慢起作用。
她开始像个新生的婴儿一样,拄着拐杖慢慢的从台阶上一点一点的下去。
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走很远的路的时候,心中的那些阴霾忽然一扫而空,自己还可以走路,这个认知让李应霞忽然兴奋起来,能走路就意味着她还能重拾希望。
李应霞拄着拐杖,来到了自己曾经工作过的酒吧,酒吧经历了重建,生意在慢慢恢复,李应霞对老板提出,自己还是愿意来这里唱歌,自己的腿虽然残废了,但是嗓子还没坏,老板一向很欣赏她,所以欣然同意。
就这样,李应霞的生活慢慢步入正轨,除了曾经的双腿换成假肢之外,好像也没有什么巨大的变化,当然还有一个变化是,曾经在她身边嘘寒问暖的爱人消失了。
直到两年之后,一份离婚协议书才寄了过来。
两年来,这是李应霞第一次收到丈夫的消息,母亲和妹妹看了非常愤怒,甚至要上法庭和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打官司,但李应霞拦住了他们。
婚姻不能强求,也许早点认清,对自己来说也是好事,签下这份离婚协议,李应霞决定,自己的人生要真正的重新开始。
一番痛苦的经历让李应霞明白,原来人生重新开始并没有那么艰难,她用假肢重新站在了舞台上,继续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,她曾经失去了一切,但现在,她还是可以把失去的东西挣回来。
失败的婚姻成为了一段被遗忘的历史,偶尔,李应霞会和别人说起这件事情,对于丈夫,早已经没有太多话可以说,李应霞只能对别人解释:“我们已经结束了,这是很正常的事情。”
她渐渐适应了身上的假肢,甚至以此为骄傲,曾经的她有一双漂亮的腿,但现在的她也并不差,她学着用假肢走路,甚至尝试跑步,她为自己的假肢亲手缝制可爱的保护套,一些事情总归没有办法复原,但人可以尽力让自己活得开心一点。
年,李应霞决定报名戈壁挑战赛,也许她不是一个具备优势的参赛选手,但是她也并不是为了拿第一,她只是想要尽力去挑战不可能。
她想要和所有人一样,穿过漫漫风沙,去看更美的风景。
她的人生经历了一场重启,但一切都为时不晚,未来,她还有更加美丽的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