饭桌上,奶奶给小天碗里夹红烧肉,
小天抱怨说他吃不下了,
我伸着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。
还没夹到碗里,奶奶怒斥,“这是给家里男人吃的,跟你说过多少次,你是女娃子吃这个糟蹋肉。”
这话奶奶跟我说过很多次,可是我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口肉,体重更是8岁的弟弟的一半。
而且,奶奶不也是女性么。
我出声,“弟弟说他吃不下。”
奶奶气愤的瞪了我一眼,转头看向我爸,“看看你的好女儿,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还敢跟大人顶嘴。”
我惊恐的看着我爸站起身,每回我爸生气都会把我往死里打。
有时候是为了家里地扫的不干净,有时候是为了弟弟哭闹我没哄好。
我从未见他对我笑过,我以为他不爱笑。
可是我去工地送饭,见他对工头点头哈腰,才知道他不是不爱笑,只是因为我是女娃子,他口中的赔钱货。
他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拖下饭桌,反手就是两个巴掌。
弟弟在一旁开心的多吃了几块肉,又指着地上打碎的汤泡饭,那是我的午饭。
“爸爸,姐浪费米饭。”
我爸听了火气直窜,扯着我的头发按在地上,要我把米饭捡起来吃掉,
“老子养个赔钱货也就算了,还敢浪费老子辛辛苦苦挣得米饭,你不吃掉老子今天就打死你。”
我连忙抓着米饭往嘴里塞,“爸,你别打我了,我以后会像男孩子一样孝顺你,对你们好,我会争气。”
直到我把地上的饭吃完了,我爸的拳头才停止。
弟弟午饭吃红烧肉,我吃菜汤泡饭,
弟弟早餐有牛奶果汁,我喝白开水。
知道父母偏心依旧忍不住试探,难道性别是我的原罪?
晚上全家都在看电视,我收拾好碗筷后跟爸妈报备一声,家务都做好了。
“爸妈,家务都做完了,我去睡觉了。”
谁也没有搭理我,我拿起书包走出了家门,然后关上门。
我家住在二楼,单元门一楼处有一个阴暗的楼梯间,那是我每天晚上睡觉的地方。
半年前我感冒止不住咳嗽,我爸嫌弃我咳嗽声吵,奶奶立即提议我睡楼梯间,
“要是这死丫头传染给小天怎么办,再给大人传染上了,这个家不是就散了啊!”
当晚我奶奶往楼梯间扔了几块她捡小区垃圾得来纸箱板子,我妈扔了一床破棉被。
楼梯口就是我晚上住的地方,从夏天睡到冬天有半年时间。
我晚上冷的睡不着觉,爬起来从书包里掏出试卷,尝试写作文,只有这道题空着。
这时二楼的门开了,二楼的老奶奶抱了一床棉被走到楼梯口。
“你爸妈也太不是东西了,大冬天让十几岁孩子睡楼梯口,孩子这里是棉被还有一点零食,你拿着。”
我诧异的接住老奶奶给的东西,感激道,“谢谢奶奶。”
“没事的,孩子。”
刚说完话,门开了。
我妈气冲冲的跑到门口用尽力气甩了一个巴掌。
“死丫头,我叫你在外头乱说!老娘给你吃给你喝,你现在装白眼狼在外头说你父母坏话,要是你长大还得了。”
老奶奶欲言又止,爬上二楼把门关上。
直到吵闹声震得小区的电动车作响,陆陆续续有人从楼上窗户骂,
“还让不让人睡了,自己虐待孩子还责骂孩子,真没见过这样父母,要是再打我报警了。”
我妈听了从我怀里把零食抢走,气不过又骂了几句走进了家里。
我看着书包旁边那张试卷,题目是我最亲爱的妈妈。
我妈因为我是女孩受尽我奶奶和我爸爸的白眼,从小对我非打即骂,
对于初三学生来说,这题目很简单,但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。
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起的很早,静悄悄走到家里把屋子收拾好,
做好早餐,吃了一块馒头然后去手洗一大家子的衣服。
我奶奶说洗衣机哪有手洗的干净,而且可以节约电费。
我为了不耽误上学早早开始洗衣服,他们吃完了早餐,我也晒好衣服。
一般这个时候都都已经八点了,我一路小跑到学校,还是和往常一样迟到。
老师让我罚站在教室最后一排。
我宁愿迟到也要去上学,因为通往未来的的路就算荆棘横生我也不惧怕。
未来像学校的教室充满光亮,我回头看一眼我的过去,如同黑暗中的冰块找不到一点出路,我只能往前走。
中考结果出来后,我考进县城的重点高中。
我兴冲冲的回家把结果告诉爸妈,
爸妈冷冷的看了我一眼,“小女孩读那么多书干嘛,认几个字就可以了,读书是你弟弟的事,你初中读完就下来进厂干活,每月寄钱回来。”
听完我如坠冰窟,
我读书成绩好,可以考上重点高中父母却不让我读,
我弟整天在学校欺负同学,年级倒数我父母拼了命也要让他读。
我尝试沟通,“学校有助学补贴。”
我爸喝了几杯白酒呵斥,“补贴能有几个钱,一个月几百管什么用,你给老子早点出去打工,你又想挨打是吧。”
我不知道我爸哪来的自信,他们虐待我不让我上学,现在叫我出去赚钱养家,
怎么就不会断定我会一走了之,消失于人海呢。
其实我是不敢直接拒绝的,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在我们村里基本不是嫁人就是出去打工。
我们是从村里搬到镇上,我以为所有人都这么做的。
接触了镇上的同学才得知,实际并非如此。
我妈直接开口,“要不你就去嫁人,打工或者嫁人你自己选,反正读书是不可能的,我跟你奶奶都是这么过来的,大家不能区别对待。”
大家同为女性,凭什么她们受过的苦,如今我要再受一遍。
我面对一家人的威压,选择站起身来,“我不会嫁人也不会出去打工,我读了重点高中肯定加倍学习考上好的大学,那时候我有个好工作,肯定给你们赚很多很多钱的。”
我奶听了轻蔑一笑,“那要到什么时候,别讲那时候你能不能考上,就是能考上也不一定记得父母,我看这丫头心太大,出去打工也不一定能回来,不去直接嫁人吧。”
我爸一听,点了点头。
我爸对奶奶言听计从不敢忤逆,因为我奶奶有两个儿子,只有对这个大儿子从小打骂长大,分家却选择跟这个儿子一起过。
我爸出了名的孝顺,他按照我奶奶的教育方式对我打骂,
非但没有把我打服,而且看得出我很倔。
我爸转头对我妈说,“去给这丫头把婚事办了,彩礼选价格高的其他都不用管,只要是个男人就行。”
我听了脚都站不稳,原来有的父母真的不爱子女。
我的这对父母更是不把我当人看。
我本能的想往外头跑,又被拖回来关在家里照顾一家老小。
父母给我说了一户人家,那男人今年三十多智力有障碍,彩礼出的最高,其他父母都不愿把女儿嫁过去。
我奶跟我妈直接上门去说了好几次。
男方父母来我家看了我几眼,说长得有灵气,指定聪明。
我妈又夸我在学校成绩年级前十,男方父母听了满意的点头。
家里人对我这种反抗行为没有选择打骂,而是态度一转对我嘘寒问暖。
“丫头,吃点水果来,这男方家里条件不错的,公婆又明理,你要是过去,日子不比在家里过得好。”
我对我妈殷勤的态度感到陌生。
奶奶也接二连三在我耳边劝说,在饭桌上主动把红烧肉夹给我吃,
“来,孙女,奶奶给你夹肉吃,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,你去了人家顿顿都能吃到肉。”
我在软磨硬泡中感受到久违的家的温暖,感受到亲情的重视。
年纪很小,很渴望亲情,就应了下来。
选了一个月后定亲。
为了报答我父母的养育之恩,我天不亮就做好一家人的早餐,陪着我奶奶出去纸板子。
我奶奶雨后从后山捡了很多个头很大蜗牛回家,
说她孙子以后还要去私立贵族学校读书,不能让同学看扁,她学着电视上给小天做法式蜗牛。
我看着恶心的一团躲得远远的,“奶奶,这个不能吃吧,看着很恶心。”
我奶翻了个白眼,“死丫头,你懂什么!这是法式蜗牛,你是嫉妒我只做给你弟弟吃是吧。”
随后像是又想到什么,嘴角挤出笑,“你也别怪奶奶偏心,你弟弟是男的,就要多补补,等你嫁人了,就知道男人是咱们女人的天,得从小供着。”
这话让我很不舒服,可是小天毕竟是我弟弟。
我在报纸上看过有一户人家吃了蜗牛感染寄生虫是要命的。
我走到妈妈的房间,“妈,奶奶在给小天做蜗牛吃,我看报纸上说蜗牛里面可能有寄生虫,你还是让奶奶不要做了吧。”
我妈听了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甩了我一巴掌,
“死丫头,你敢诅咒你弟弟,我看你是想死是吧!”
说完甩门去了厨房,就看见我妈毕恭毕敬在劝奶奶,“妈,要不蜗牛不做了吧,我看吃的人很少的,要不还是吃红烧肉吧。”
我奶白了她一眼,“你懂什么,你走的路难道有我吃的盐多,这东西只有下雨后才有,物以稀为贵,就是因为少才贵,补着呢!”
我妈面露难色在一旁干站着。
“还站着干什么,还不过去收拾家里面,你男人一会就回来了。”
我妈讪讪走开,她对我奶奶逆来顺受,只要我奶一告状我爸就对她拳打脚踢。
我妈娘家让她死在外面也不能离婚,他们嫌弃丢人。
我妈生了男孩后,整个人腰杆挺直,我奶对她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转变。
她也以打我来建立在这个家里卑微的自尊。
晚上奶奶把一小盘蜗牛肉全都倒进小天碗里,“孙子吃,奶奶特地给你做的。”
蜗牛肉的香气在餐桌上飘荡,我全程远远看了蜗牛肉从浓绿色的汁液中提取,
食欲全无。
我忍不住提醒一句,“奶奶,你烧熟了么,蜗牛里面可能有寄生虫,小天还小。”
我奶气的拿筷子指着我,我爸会意,用脚狠狠踹了我一脚,“给我滚出去,年纪不大心机不小,敢明里暗里说你奶奶不是,难道奶奶会害孙子么?我看这个家只有你心眼最多,除了你最害人没有其他人会害人。”
我撂下筷子站起身来,“我怎么害人了,每天给家里当牛做马做家务,带弟弟,难道我是女生就是害人么?”
我爸撂下酒杯,“你还敢顶嘴,你知不知道这个家我最大,我是男人是这个家的顶梁柱,我说什么就是什么,你要是再敢顶撞长辈,我就打死你!”
他要的是逆来顺受满足他在社会上低于常人的尊严。
可是这是我的弟弟,我又想开口辩解,听见弟弟开口,“姐我就知道你天天嫉妒我吃的比你好,我奶说你心眼子坏,天天诅咒我,今天算是让我知道了,你赶紧滚出去吧,看见就烦!”好好好,我拿他们当一家人,这里没有人把我当一家人。
再说这蜗牛我也不确定是否真的有毒。
我又再次被赶回楼梯间的小屋。
不到一小时听到几家里面乱成一团,小天口吐白沫被抬上救护车。
医生诊断感染寄生虫性脑膜炎下了病危通知书。
三天后小天被救护车送回家中,医院也无能无能为力。
小天吊着一口气,我奶奶拿着扫帚一个劲的往我身上抽,后背胳膊已经见血。
“我叫你诅咒你弟弟!我今天打死你个死丫头,真是个讨债鬼,你弟弟给你活生生咒死了,你怎么忍心啊!”
我哭着开口辩解,“奶奶,我也不知道那蜗牛里有寄生虫,你烧之前我还提醒你了。”
“叫你还敢顶嘴!打死你!”
我妈抱着小天哭的撕心裂肺,回头又气不过指着我奶奶鼻子骂,“都是你给小天做有毒的蜗牛吃,是你害死了小天。”
我爸喝了几口白酒,冷冷的看了我妈一眼,“儿子没了可以再生,妈只有一个!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。”
我妈所有的泪水咽回肚子里,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,跟着我奶奶一块行凶。
我爸轻飘飘留下一句,“打死吧,我没这个女儿。”
他们俩打累了,就去一边歇着,我爸想站起身来教训又两眼一黑被我奶扶着坐下。
试了试额头温度,“儿子,你生病了,我给你拿点药吃。”
我妈转身拿了一袋头孢给我爸。
我看着头孢流下泪水,忍不住再次提醒,
“妈,头孢不能跟白酒一块使用,会死人的。”
他毕竟是生我养我的父亲,我真的无法看他在我眼前有事。
我奶听了又扇了我几巴掌,“你个死丫头又开始咒人,你给我滚出去,我们家再也不认你。”
我浑身血迹被我妈跟我奶拖到了外面的楼梯间,家的那扇门彻底关上了。
他们的无知害死了一条生命,他们毫不在乎,因为孩子没了可以再生。
如果可以起诉的话,我原意上庭起诉他们不要再生孩子了。
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有病,我是病的最轻的一个。
我离开了家门,流浪在外面被一对退休的老夫妻领养。
他们用退休金供我读完高中,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,本硕连读毕业国内顶尖的投行工作。
给养父母换了光线好的别墅,养父母笑着说他们不用,让我把钱捐给贫穷困苦的孩子。
“孩子,我跟你父亲够住,往事都已经过去了,你身上戾气太重,与其记恨过去,不如做好事化解你心中的仇恨。”
我发自内心的微笑,亲生父母对我恶语相向,无血缘关系的养父母视我如己出,
可见生是一回事,养又是另一回事,二者是独立存在的。
我安慰养父母,“其他的您都别管,房子装修好了,先搬过去住吧。”
“你有孝心就够了,楠楠你爸买了菠萝,快来吃。”
我看着满桌的丰盛的饭菜,放着一盘切好的菠萝,在养父母家没人帮我当做奴隶使唤,学业忙的时候,他们会做好饭菜叫我吃饭,我也有独立的房间不再睡楼梯间。
二老是大学退休老师,二老膝下有一个女儿叫娇娇,可惜不在了,这个家娇娇的存在是一个忌讳。
我只知道他们从来不开口提娇娇的事情,我无意中翻到牛皮纸袋装的厚厚一沓文件,各种诉讼单,出警回执单。
娇娇死于非命,二老四处奔走后头发全白了,表示不愿再继续追查。
我的到来让他们喜出望外,把对娇娇的爱转移到我身上。
我心里表示感谢,我占了原本二老女儿的位置也十分的愧疚。
除了帮助二老改变经济条件,其他的我有心无力。
“爸妈,你们做的饭菜真好吃,我真高兴做你们的女儿,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你们,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们,我给你们买的房子你们收下吧,不然我心里会愧疚的。”
养父笑着说,“楠楠,你的孝心我跟你妈妈两个都看得见,家里什么都不缺,你在外头好好的就行。”
“是啊,在外头要是工作不顺心了,就回来跟爸妈说,不要一个人扛着,我跟你爸妈都在你身后支持你。”
“嗯”我酸了酸鼻头,眼泪忍住没掉下来。
屋内欢声笑语,屋外门铃响起。
我起身开门见到这一辈子都不想见的两个人。
两个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,外带着一个身形瘦瘦的男子。
我爸进门就指着我劈头盖脸的骂,“死丫头,现在在外头过这么好也不知道回家看看,你老子我在工地上累死累活被钢筋砸断腿,全家喝西北风,你到好在外头开豪车当白领,你说你对起这个家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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